送交者: 方周 于 April 23, 2001 14:31:25:
天刚蒙蒙亮,她就离开旅馆,冒着东北冬天凛冽的寒风
匆匆出门了。等她赶到领馆的时候,已经有三四十号人
排在那儿了。在她前边的一看就知道是一对情侣,那女
的依在男的怀里,常常扬起脸来盯着小伙儿的黑边眼镜,
一副含情脉脉、小鸟依人的神情。小伙儿则双手捧着女
孩的脸,轻轻地说着什么。她不想听他们说话,便转过
脸,向后望去。才一会儿的功夫,后面又排了十几号人
了。她心里暗自庆幸,幸亏是一路小跑来的,不然今天
上午怕是又轮不到面试了。
她是来申请探亲签证的。先生半年前去美国读博士,本
来她也想用学生身份出国,可是先生觉得还是办探亲比
较容易签。等出来了,再申请学校也不迟。她打从在大
学跟他谈恋爱起,就很崇拜他,一向很听他的话。那时
候班里很多女同学喜欢他,无论他是到图书馆,还是到
教室温习功课,她们都找离他不远的地方坐着看书,有
空就悄悄看他几眼,然后嘻嘻哈哈地说几句悄悄话。即
使她和他公开了恋情,还是有些女生对他锲而不舍。最
后他干脆待在寝室,明确拒绝一切引诱,而她则甘心情
愿地每天为他到食堂打饭,送到他宿舍去。有时干脆自
己上街买点肉和青菜,用电炉为他改善一下伙食。五、
六年来都是他说了算,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她沉浸对往事的回忆当中,忽然前面两个人的对话引起
了她的注意。只听那男的说,“别担心,听说Rutgers
有很多中国学生,还有中国学生同学会,如果我真签到
了,到时候可以找他们到机场来接我。”那女的说,“真
那样就好了,希望这次你能签成。”男的说,“应该成
了,事不过三吗。”她接上他们的话,“你才来三次?”
“是啊,那你呢?”“唉,别提了。我先生也在Rutgers
念书,如果你签成了,我可以让他去接你。”三个人你
一言,我一语,一下子变得亲近起来,大家竟然像老朋
友似的,漫长的等待时间也不那么难熬了。
突然,前面一阵骚动,原来是领事来上班了。两男一女
洋人下了小汽车,在众目睽睽之下鱼贯而出,低头进了
领馆的铁门。望着他们的背影,她心跳有一点加快。又
过了一会儿,队伍开始慢慢向前蠕动了。她回头向后看
了一眼,黑压压一片,都排到围墙的拐角了,心里不由
地叹了一口气,“又要几家欢乐几家愁了。”
终于进了领馆,来到那间对她已经一点儿都不陌生的房
间。她坐在长木椅上,一面翻看手里的材料,一面想怎
么应付等一下可能发生的情况。过了一会儿,她前面的
小伙儿签到了,正连声跟那黑人领事说谢谢。她也希望
由这个黑人来面试,大家都说他比较友善。可是,那小
伙儿在黑人那儿谢了太久,结果她的名字被那唯一的女
领事叫到了。她心里一个劲儿地抱怨那小伙而太磨蹭,
很不情愿地将材料递进窗口。那女领事漫不经心地翻了
翻,就迅速把材料退了回来。“又拒签了!”她接过材
料,心里的火一股股往上窜,她知道自己的命运掌握在
人家的手心里,知道在这儿不能发火,可是怎么也压不
住积累了几个月的怨气,只见她把手里的材料往地上一
扔,指着那女领事,用她在大学唱《我爱你,中国》时
那全校闻名的花腔女高音唱了起来:
「八次了,俺要提一提了…
叫一声领事大人请你听好,
这是俺第八次进城将你找,
你回回拒签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
今天俺要把心里的话儿向你掏一掏:
第一次上领馆那一天艳阳高照,
下火车兴冲冲俺一路小跑,
却看见铁将军把门人影全无,
你们国庆俺为啥俺得白跑?
百般无奈只好把旅店找,
隔天再来那是七月五号,
前面的同志黑压压一片只见后腰,
三点钟你就关门离到俺还有百十来号。
第三天俺两点钟俺起个大早,
前面只有小伙儿一个俺不由喜上眉梢,
你二话没说让小伙儿把签证拿到,
却说俺没带结婚证只有回府打道。
过一个月俺再来已是深风横扫,
武警战士把大伙儿拦在门口又喊又叫,
说什么昨夜暴雨骤降狂风吼叫,
吹断了电线杆你们用不了电脑。
第五次到领馆俺还是信心不小,
夫妻团圆享天伦之乐美国最人道,
那知你一口咬定俺先生是学生收入有限,
银行里只四位数存款太少。
第六次俺先生把担保人找到,
人家有房子有车愿把俺保。
你四眼大睁把复印件看了又看,
说什么看不清要俺带原件给你瞧。
第七次俺把东西样样整好,
叫你鸡蛋里没有骨头可以挑,
你问俺几个问题又微微冷笑,
说俺要是一去不回你责任没尽到。
七次被拒俺心灰意冷体重呼呼掉,
俺先生茶饭不思考试考不好,
今天你又拒签俺悲愤难消,
俺若有三长两短你责任难逃,
俺先生为俺赴汤蹈火也要上告,
不把你拉下马不算梁山好汉一条!」
那女领事用手扶了扶被震掉的眼镜,说“你看看我在你
护照上写什么了。”她这才捡起地上的护照,只见里面
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下午三点来取签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