髡面鬼 (By 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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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恨别 于 June 26, 2001 22:58:19:

髡面鬼

恨别

自甘伏十五岁那年在家乡击杀横行乡里“青皮谭”至今,也已经逃亡江湖二十年。其间,行侠仗义,于逃亡途中击杀恶人无数。
  各地捕快都知道他的大名,却都不去刻意拘他。
  甘伏一出生就能食肉,见阳光后顿生力气,八岁时可举乡里五百斤蛮牛过头,顽童聚殴时,只要有他出现,都避之不及,唯恐惹上他拳头。甘伏九岁随叔父甘亭习武,甘伏读书不行,但习武却有天赋,炼得一身钢筋铁骨,使得一手好剑。十一岁时,放言乡里,但凡扰民之蟊贼,欺乡之恶霸都请滚蛋。一时乡里阿猫阿狗之类数十人聚众商量对付甘伏。
  一日,甘伏过桥,至桥中,发现桥两头跳将出人来,拿了棍棒、刀叉堵住前后去路,甘伏心知肚明,等两伙人移步过来,大喝一声,拆下桥上十米多长做栏杆,碗口粗细的两条松木,挽在胳臂下,却似长手罗汉举了长手,左右横扫过去,松木“喀嚓”应声断成几截,强人遭击,纷纷落水,后遇甘伏战战兢兢,绕道而行。就此甘伏名声大震,乡里得以安宁。
  甘伏后亡命天涯,只是为民除害,到了一处,除恶必尽,令恶人闻名丧胆。如此侠义之人,虽犯人命在身,捕快们也都乐得放他一马。
  人过而立之年的甘伏,进入四川后忽觉怪事连连。
  川中多山林,白日也多雾,行走山林间,恍如隔绝人世,路边青青树林错落有致,人裹于雾气中,双目难及十步。
  甘伏武艺高超,浑身是胆,自然不把这放在心上。但连日见怪异物,却让他不得不心生小心。
  怪异之物,甘伏并非没见过。
  甘伏二十八岁那年,逃命到关外,在酒肆中遇一器宇轩昂的矮老头,自称是本地捕快,拿了铁链来拘他。甘伏见老头身高不过三尺,全身筋骨毕现,皮包骨头,咳喘连连。暗想,这动手起来,却象捏虱子般,害了老头性命,岂不送了侠名。便对老头说:“我只饮杯酒就走,不在此生事吧!”老头却不依,说道:“在我处自然不生事,在他处生的事就可免了吗?受擒。”甘伏听罢,怒。思忖片刻,来拿老头,想举了放至高处,求得安宁。
  手落处,老头瞬息不见,锁链倒“哗啦!”套在臂上,甘伏看时,见老头却在两步开外,立了冷笑。甘伏大怒,手臂略弯,锁链断作二截掉落地上。再来拿老头,老头却又瞬息不见,看时,蹲在甘伏桌子上喝酒。甘伏暴怒,拿剑来劈,手起剑落,一道白光闪现,剑断作二截,先头一截反刺过来,正戳中甘伏额头,所幸力道已尽,只留道血痕。
  甘伏大惊,愣了半晌,才敢望老头,老头饮尽杯中酒,道:“闻你侠名,本想收你为徒,传我衣钵,今日一见,不过如此。”说完摇摇头,又道:“伏血气之人,但还有尊老之心,可送你一件礼物。”话音刚落,一股寒气涌向甘伏,甘伏忙用手来挡,却慢了一步,寒气透过剑痕,只入脑门,甘伏觉得脑海一阵清凉刺骨,不禁打了两个寒颤。
  老头哈哈一笑,从兜中掏出一物来,坐在屁股下,白光一闪,老头俨然失去踪迹。
  甘伏再放眼四顾,不见老头,却看见酒肆左角一红衫女子吐了舌头往他笑。女子面白似雪,舌却红的刺目。甘伏心恶,不去看。那女子笑罢,也款款走到一商人模样男子身边坐下,面上似笑非笑,只痴痴望了男子。
  甘伏走到自己桌边坐下,这时小二才敢过来问,是否还要添酒。甘伏这才发现桌上那一角酒却全光了。老头一杯饮尽了一角酒?甘伏道:“添酒。”又问小二,那男子和女子是从何来?为何这般诡异?小二顺了甘伏手指瞧说,那客人是大名府过来。甘伏又问一句,女子是他何人。小二笑说:“哪来女子?”甘伏指了说,他右手边上坐的那红衫女子。小二又看,脸色大变,不再作答,只管添酒。
  此时甘伏却见女子起身,跨步慢慢消失在商人包袱内。心里顿时明白,老头说的礼物,是自己能从额中剑痕能见鬼物了。
  世间的鬼物不多,正如阴间活人不多一样,甘伏路上常听有人讲见鬼,用了眼去看,却无。真正的鬼物是不易看见的,看见了也不易区分。巫婆神汉也只是逼了自己起幻觉见鬼,赚钱花花罢了。
  但这次进川,甘伏感觉到这微乎其微的撞鬼,自己是真撞到了。因为雾厚,人鬼极难分开,进川第一天,路遇强人劫财,甘伏毙贼后救一女,女感激入甘伏怀,不待甘伏推开,美人已化作白骨。
  第三天,甘伏在路边摘果子充饥,果子入口时,却化作血淋淋的人眼,殷红的血水顺甘伏手下坠到地上。甘伏横心入口,咀嚼,巴叽巴叽作响,满口溢红,却是真的人眼。甘伏大怒,拔剑四顾,口中叫:“我甘伏顶天立地,生平好义,誓斩世间妖孽。你为阴鬼,怎敢近我。”一边摸了剑痕细看,并无任何鬼物。
  入川第六日,因误了行程,日头下落时,方圆二十里已无落脚处。甘伏在走五里,也已黑透,所幸见了一破庙,甘伏忙不迭进去。
  破庙荒弃已久,庙小,除正中佛堂外,只有二间偏房,和一厨屋。甘伏摸黑至靠近大堂的偏房,抚去灰尘蛛网,席地而坐,这时月分外明,透过窗格,斑驳的照进来。四周俱在半明半暗中,分外诡异。甘伏倒不在意,细听那不知名字虫子的叫声,拿了肉干、大饼出来,并酒下咽。黑暗中,吞咽的“咕嘟”声不绝。
  吃饱后,甘伏枕剑而卧,仍细细听虫叫。内心里想,家乡老屋墙角的虫子,也是这般的叫法呀。
  忽然风起,虫鸣也止,四周一时寂静无声,甘伏一阵眩晕,他连忙翻身起来。在暗中静坐。
  庙外传来脚步声,声音很小但很沉重,象抗了重物蹒跚而行一般,因为静,还听得到汗珠“吧嗒”坠地声。甘伏屏气凝神,抓剑在手。
  脚步声近后,关好的庙门“吱呀”开了,尖锐刺耳,强烈的刺激了甘伏的神经。甘伏一生杀恶人无数,从未有过紧张。但此时,他感觉自己手心和额头已冒出冷汗。甘伏一生虽行事光明磊落,尽杀恶人,但恶人化作厉鬼寻仇,自己如何挡?自己虽能视鬼,却不知杀鬼之法,不知今命是否能保?
  在佛堂和偏房间无门,只有一道麻布帘相隔,脚步行至麻木帘前停住,但“吧嗒”滴汗声尤未止。
  偏房内,甘伏的剑微微颤动,甘伏知道是自己的手颤抖所至,心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和鬼物拼上一拼。心定下来,甘伏挺直身子喝道:“恶鬼,我平生只杀恶人,你命丧我手,乃天意所驱,今日怀恨而来,不怕我让你鬼都做不成吗?”
  屋外一阵“簌簌”声起,“吧嗒”滴汗声也不停,却有声音传来:“甘伏,你自诩侠客,一生真的只杀恶人吗?”声音混浊不清,分不明白男女,也不似从口中发出,倒是象喉中硬吐出来,拉锯般难听的声音。
  听闻此言,甘伏立刻起身,朗朗道:“当然,在我手下毙命,皆为恶人,或谋人钱财,或夺人家业,或淫人妻女,或横行乡里……确实无一善人、无辜人在我剑下毙命。”
  那磕磕碰碰的声音又起:“那我们呢?”
  “你们是……”
  “忽”的风起,布帘应声而开,鬼物荡进屋内。
  甘伏一时呆了,杀人无数的他呆了,不只因对方是鬼。
  进来的是一白衣人,浑身是血,身体支离破碎,好似用碎肉胡乱拼凑挤压而成,说是人身不如说是肉糜捏成人体,听得到血在血管中流动和涌出的“咕咕”声,那“吧嗒”滴汗声却是这滴血声。面上用白布遮了,布下也是血糊糊的一片。随着说话,那布下还喷涌出一股股暗红的鲜血。
  “那我们呢?”那鬼又问。
  甘伏从为见过如此骇人的身体,强忍了呕吐说道:“甘伏杀人,一剑毙命,不会这样来碎他人身体,你绝对不是我所杀,何来找我。”
  对方怒道:“不是你操刀,却是累你而遭惨刑。还记得代县陆财主吗?”
  甘伏道:“记得。陆老财仗势欺人,为非作歹,欺压民众,强抢民女作妾,被我取了头颅。杀这伤天害理之人有错吗?”
  对方道:“你只管杀了人就走,知道后事吗?”
  甘伏道:“着实不知。”
  对方凄惨一笑,掀起了面上白布,布下惨不忍睹。本应长鼻处只余二洞细细的淌着血,眼窝里烂作一团,眼珠已被挖去,面上无耳、无发、无唇,口内无齿无舌。满面只有黑洞并流鲜血罢了。
  甘伏大骇,后退两三步。
  对方道:“怕吗?原来,我可有倾国倾城之貌,今番如此,全拜你所赐。想那陆老财因我美貌,而逼走爹爹取我为妾,被你知晓了,夜深时擒了他,一剑来的痛快,斩了陆老财头颅,然后拍拍屁股,承了乡人的赞誉而去。而我呢?陆老财死后,他大老婆怒我,说陆老财因我而丧命,叫我不得好死。叫人髡我发、割我耳、挖我眼、去我唇、敲我齿、扯我舌头、剥我皮,却又不让我死透,待我哀号三日三夜,奄奄一息之时,又用利刃乱我身体,让我死后无依,一缕冤魂荡在两界之间,人鬼见我这副面貌都怕。我有何罪,你不杀老财,我还有锦衣玉食,杀了他,却让我死无藏身之地。你这沽名钓誉之徒,不找你报仇,我去找何人?”
  甘伏闻言不语,但闻庙外阴风迭起,无数阴鬼荡进来,围住甘伏都叫索命,这个道:“你许昌杀了邓修,知县找我作凶手,严刑拷打,我奈不住认罪,抵了命,我何罪之有?”那个道:“你汉中杀了知府,衙役借口收捕凶犯,劫我家传之宝而去,我也被推坠楼而死,找谁申冤。”
  这一群冤魂绕了甘伏尽情哀嚎,甘伏眼胀头痛,脑袋欲裂,心神俱灰,抚首而下跪,手中剑不觉滑落地下,这时髡面鬼大叫:“此人剑已坠地,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众鬼皆扑面而至,甘伏只心叫:“我命休矣!”突觉脑中一股寒气自剑痕处扑出,呼啦!迎向众鬼,众鬼如遭火炙,纷纷叫嚷避开。寒气绕屋一周,复回剑痕内。甘伏也神清气爽,重新提了剑,举剑便斩。
  此时,月已西沉,红日东升。
  众鬼叫吼“闪”,全都愤愤而避,髡面鬼更叫:“可恨这贼目中剑气!”
  甘伏跟追出去,只见庙外一轮红日喷薄而起,山间树木绿影婆娑,轻风徐徐而来,泉水丁冬,好一派美景。
  阴鬼都已不见,甘伏打量自身,见衣已经全部湿透,想到昨晚所见所闻,不禁悲从心中来,觉人生无趣,提了剑,四处寻了好陡崖,面对朝阳,闭了眼,往下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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