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平凡


感受平凡

乡居

				(一)

因系里一位同事的研究领域是玻色-爱因斯坦凝聚(Bose-Einstein Condensation,简称
BEC), 去年秋天和今年春天有幸邀请到两位这方面的诺贝尔奖得主来系/校演讲(第二位
上周刚走)。对于我们这种小城中的小学校,应该算个大事儿。从准备到“招待”我基本都
参与了,比我想象的要平淡得多。事件过后,觉得应该写几句与校友共享,也算是有感而发
吧。

第一位来访的是1997诺贝尔物理奖得主,美国商业部国家标准局(NIST)的威廉·菲利浦斯
博士(Dr. William  D. Phillips,与斯坦福大学的华裔教授朱棣文及一位法国科学家一起
获奖)。菲利浦斯博士首次用激光(磁光)致冷将钠原子冷却到大大低于多普勒理论极限温
度(钠原子是240微开,比绝对零度高出百万分之240度),使得 BEC成为可能。第二位来访的
是爱瑞克·康奈尔博士(Dr. Eric Connell)。康奈尔博士来自 JILA( NIST设在科罗拉多
(Boulder)大学的联合实验室),因解决了进一步降低温度的技术和理论问题, 于1995年
在世界上首次实现了BEC从而获得了2001诺贝尔物理奖( 与他做博士后时的导师后来的同事
及MIT的一位德裔教授分享)。

菲利浦斯博士50几岁, 平易近人,笑容可掬。头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儿就是他来了第一天的午
餐。虽说是工作性质,我想人家大师大老远飞来,总得稍微讲究一点。我们提了几个地方让
他挑,他说他喜欢最后一个─上学生食堂。而“出席宴会作陪”的只有邀请他的同事,我和
一帮本科生。大师排队买饭,“席”间宾主“频频举杯”(喝水:)),大师与与学生们谈
笑风声,在餐巾纸上给他们画草图,写公式,讲物理。而我们的那帮学生们更是无拘无束,
再傻的问题也敢问。大师则态度平和,循循善诱,诲人不倦,看得我很是感动。
第二天系里为他开个Party, 吃的是南方最“土”的所谓“Low Country Boil”,就是把玉
米棒,香肠,红皮土豆,元葱,虾和一包“四川火锅”调料放在大锅里一煮。大师吃的高兴
极了。然后兴致勃勃给学生们表演Levitron(一种演示与他的实验有关的磁悬浮/磁约束/
抗引力的玩具),手把手的一遍一遍教大家。并说这东西他也是苦练了很长时间才得心应手
的。与学生们合影时,学生们除了第一张“庄重”一点外,然后便开始张牙舞爪,群魔乱舞
起来,把大师逗得笑不拢嘴。下来与我感慨道:“毕竟是孩子呀!”大概看我到处为别人照
相挺辛苦,便说:“咱俩应该来一张吧?”然后主动“勾肩搭背”,毫无大师“应有”的架
子。许多小孩拿着演讲通知请他签字,他一定聊上几句,问明小孩的名字,很具体的写上给
谁谁谁,再加上几行字。

他走后我们才知道,他推掉了一个到纽约肯尼迪中心的一个什么仪式及随后电视访谈的邀请,
才得以成行到我们小城来。而这里没有名流陪伴,领导接见,没有宴席,没有电视镜头,没
有记者采访(后两点倒让我们主持的那位同事抱怨了一番,说和他们讲过,可小城的媒体愣
是没把大师放在眼里:))。

				(二)

第二位就别称他大师了,这小子忒年轻了,是近十几年来物理奖里唯一的一位不到四十岁的
得主(得奖那年39岁)。一见面就问我从中国的什么地方来,我说东北。可惜他东北只知道
锦州,沈阳和哈尔滨。然后用堪称流利的中文说“我会说一点中文”。我很吃惊的问:“学
物理的,你怎么会说中文?”他说:“我本来是要学政治的”。细聊之后才知道,这家伙在
斯坦福读完大二之后,跑到中港台呆了一年,学习中文,了解东方文化,准备将来到远东当
外交家。“可是,”他说:“一年后我测试了一下,我的中文阅读只相当于7岁的孩子,7岁
的孩子呀,怎么能当外交家呢?回来后我就改学物理了。” (你说气银不,那是 83年的事
儿,77、78的哥们都毕业了,这小子才从政客梦里转到物理现实,不到二十年就忽悠出个挠
背儿奖,您说银比银是不是。。。还得活着?:))

艾瑞克大概也是个当外交家的料,反应快口才好。语速飞快却极清楚。但也有马失前蹄的时
候。谈到诺贝尔发奖时,他说:“给你们讲件糗事儿吧。”因为是极正式的国王颁奖又恰好
赶上诺贝尔百年盛会, 100多位早年得主也都受邀参加。受奖人都提前到了斯德哥尔摩,多
次演练颁奖的全过程。发奖时惯例是先颁物理奖,而他的名字在物理奖的三人中又排在前面,
所以是第一个上台领奖。颁奖时,规
矩是国王用诺贝尔奖证书拖着纯金奖章, 然后俩人 用左手握住证书各一侧, 在上面握右手。这家伙毕竟年轻,有点紧张。竟把右手放在证书的 下面. 半天愣是没握成。一着急左手一抬,证章盒滑到国王一侧, 撞倒了国王的拇指!( 这 一切都被照了下来) “这是非常糟糕的事情,”他解释道并接着说:“后来国王只好把东西 都推给我,握了握手,我才紧紧张张的回到座位上。这时大厅一片寂静,我感到有些不对头, 然后就听到‘吧唧,吧唧’几声稀稀落落的掌声。我突然意识到,糟啦,我忘了给周围的宾 客及老前辈们鞠躬啦!你说练得好好的,到时候怎么就都给忘了妮?” 我调侃道:“人家会 想,都说美国佬傲慢,还果然如此咧。”他也笑着说道:“可不是咋地, 他们定会认为我很 无理,好像我就该得似的。” 然后“愤愤”说道:“最气人的是我后边那俩家伙,大块头, 从我那儿学到教训,动作做得完美无缺,漂亮极了, 大家把我的掌声都送给了他们,好窘啊:)” 正式演讲时, 他又这个笑话给观众讲了一遍. 结束时说:”这回我决不会忘。” 便捣蒜似的 给观众鞠了一圈躬,当然,也就赢来了掌声如雷:)。 爱瑞克对没能当成外交家大概还是有点耿耿于怀吧。当我问起他如何教育孩子时, 他说: “我只是希望他们别再有我的遗憾,鼓励他们早点学外语。现在我那两个孩子的西班牙语都 很溜儿地:)。” 出于好奇,我随口问了一句:“你得的奖要缴税吗?” 他说原来是免税的。八几年时里根搞 星球大战计划,科学家们一致签名反对,大概把总统给惹生气了,第二年里根就把免税取消 了(这里根的气量好像不该这么小啊:)。不过他说, 我对交税没有意见,我念书没怎么花钱, 工作是政府的,实验条件都是政府给的,工资也不少,应该交税吧 ( 听着有点像受党教育 多年似的:)) 那顿工作午餐也很有意思。根据上次的经验,这次就直接定在学生食堂, 心想也没法再差了。 可快吃饭的时候,他听说有些人将在会议室吃昨晚给他开BBQ Party 剩下的东西。便问道: “那么好吃,为什么不算我一个?”于是他就和一大帮人围个大桌子,把昨天的“残羹剩饭” 又啜了一顿,然后摸摸肚子得意道:“又一顿美餐啊!”我心里叹道:这“得主儿”可是真 好侍候啊!(南方的这种BBQ,半个
猪烤上一天,味道是不错:)) 两位大师的演讲当然都很精彩,无须废言。印象很深的是他们对同事的真诚感谢,不仅把名 字写上,还都带着照片,一一介绍。并都诚恳的说,正是同事们的出色努力,让他们成名。 论到正题,俺这拙笔很难生花。好在论的是感受平凡,俺也就不介意献上这平凡的感受了。 (三) 几点“发挥”: 老美的哲学是实用主义(也就是我党一贯倡导的“一切从实际出发”),不搞花架子。才得 以在两百年里平稳发展,强国富民。说道诺贝尔奖得主,也许是物不稀不为贵(好的学校都 有五六十个得主),但是得主与社会的那种平静心态,还是难得。李远哲得奖,伯克利给他 的最高奖励是为他保留了一个停车位。杨振宁先生到中国去,可是风光无限,一路车队,警 车开道(杨李大才,获奖时比爱瑞克年轻,分别为35和31岁)。 说到我那些傻学生(爱称)与大师们谈笑风生,想起了江总训斥香港记者的一段“佳”话 (大意):“你们这些小记者呀,总想制造点效应。。。,我那儿没去过(想说他啥时面都 见过)?欧洲?美国?啊:)?。。。美国的华莱厮(CBS的Mike Wallace)比你们厉害不? 我和他是谈-笑-风-僧。。。接著就是江总的名言:“You
Are Too Simple。。。 Sometime Naive:)”不知俺那些学生们的谈笑风生可否与江总媲美:)?另外就是国人对 于老先生们(有的无非是先生了几年)的态度,那种言必称先生的拘谨和毕恭毕敬,不知压 抑了多少年轻人的青春热情:)?我在国内时是开一次玩笑犯一回错误,饱受压抑后才溜了 出来:)。 父母的宽容,一位美国同事的两个孩子,都上不了大学,只能到技校或更低的地方念点书, 可我从未听她抱怨过,却每每得意于孩子的点滴进步,并为他们设计辉煌的未来。我觉得她 做的有点“过”,可的确佩服她那平静的心态。爱瑞克上大学时从政治转到物理,在中国人 看来简直是瞎折腾。如果他的父母跟着乱吼,绝对扼杀了一个诺贝尔奖得主。 平常心说来容易做来难,锲得修炼。不免想起罗切斯特提的问题:“你很沉着,一个穷孤儿, 你哪儿来的这种沉着?”答案还是简·爱那句话:“它来自我的头脑。”我觉得我这辈子可 能也修练不成了。我很努力,常常检讨自己,但是我的头脑大概是不行了(底子不好)。上 周末女儿去参加一个数学小比赛,什么奖也没拿到。回来的路上,显然看我有些失望/不高 兴,却反倒来安慰我:“Daddy 呀,爱因斯坦小时候数学就很Slow的,我下次再来吧。可是 你还是Proud Of我能来参加吧?”你说说,这话是不是该老爸说才对?关键时候我那颗平常 心哪儿去了呢?到这份儿上了,我只好说:“是呀是呀,你就照他学吧:)” 楼下有人提到爱因斯坦,不妨也吹上两句(当然,作为科学家,爱因斯坦可平凡,然而它仍 然是一个平凡的人)。爱因斯坦的伟大在于他深邃的思维和洞察力,从而给出伟大的预言, 并把后人累得半死。他给出的广义相对论引起的引力红移,40几年后,才得以证实,并与预 言惊人的符合(牛顿理论也能解释一些)。BEC则让后人忙乎了70年才得以证实(真正有条件 做是最近几十年的事儿)。唯一令人欣慰的是,由45岁的中年知识分子爱因斯坦在1925年提 出的预言,被一位33岁的年轻科学家70年后实现了。另一位可与之媲美的科学家当属詹姆斯· 麦克斯韦(Prof. James C. Maxwell),他大胆地预言了(1864)电磁波的存在及速度(光 速),16年后由德国科学家赫兹证实。遗憾的只是这些伟大(大胆儿:))的预言,都是在 大师们逝世后才得以证实,无法让他们来享受一下成功的喜悦。 附带罗嗦几句,由欧洲物理学会倡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可能把2005年定为国际物理年。主 要是为了纪念爱因斯坦在1905年(26岁的时候)的几篇传奇论文发表100周年。那几篇论文, 引出了物理学的三大基础领域:相对论,量子理论及布朗运动。另一目的是促进公众对物理 学的了解。上面的字,也算是支持这一倡议,给坛子宣扬点物理吧:)。 2003.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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