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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缘

汪小沙

　　先生说，有时间要写一本《我的启蒙》，来记念他少儿时朦胧天真的恋情。他
觉得，那种与生俱来的对美好事物的追求，是一个人成长的宝贵经历。先生有次问
我：很奇怪，听你讲了那么多小时候的事，怎么连一个男孩子也没有呢？
　　的确，我在小学、中学与男生很少交往，更谈不上友谊，但这并不代表我对男
孩没有向往。只是我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好象从小学一年级起，我就对一位男孩
有一种特别的感情，那种默默的关注，深情的崇拜，尤其那种莫名的羞涩，今日想
来仍然带有羞涩。
　　不过，我当时觉得，所有的女生都对他有那种感情，他是让每个女孩都动心的
男孩。他到底有多好，我其实了解不多，因为我不是他的同班，也不是他的邻居，
但还是知道他是三好学生和出色的运动员。
　　我父母有过戎武生涯，从小就培养我做一个勇敢的小孩，我小时候从性格到装
束都象个“愣小子”。我一直是所谓品学兼优的学生，内心也很骄傲，只有那个男
孩，使我天真烂漫的童年里有一丝自卑。小时候对“爱情” 也有过幻想，可我从来
没有幻想过那个男孩。在我的心里他太美好了，而我却没有出众的相貌，与他并肩
而立的应该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孩。尽管没有虚妄之想，心却不能平静，每次见到
他，即使是离得很远，我都会砰然心跳，然后就马上快步走开。
　　人小的时候有时很懂事，知道什么不是属于自己的，长大了反而糊涂了，恨不
能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据为己有。
　　初中整整三年，那个男孩和我不在一个学校，很少碰到他，心里却时常想念他。
他已经长得很高，可还象小学时一样英俊。其实我可能并不知道他的模样，我从来
没有正面看过他。有一次区里数学竞赛，我和另外两名同学代表我们学校，在竞赛
的教室里，我意外地见到了他。在那样严肃紧张的环境里，我的兴奋和惊喜只是一
瞬之间。考完试他就无影无踪了。
　　另一次的偶遇却使我刻骨铭心。那是一个冬天的下午，我和王军艳去邻近的驻
军俱乐部看电影，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出来了。嫌走大门太远，我俩就翻墙
(两米多高) 回家。刚跳过墙，我就看到了那位“仰慕已久”的男孩！他就在十米
远的小路上，扶着自行车，站在那儿望着我们。也许他也惊呆了，谁见过那么大的
女孩还跳墙呢！我的心当时可能都停跳了，可是表现却异常的镇静，军艳也很默契，
我们沉默着、旁若无人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了，当然也不会转回头来。......
　　后来，我也考入了二中，还和那位男孩一起，参加省市数学竞赛，可是我们从
来没有说过话。那种童年的羞怯已被少女的矜持掩盖了，我自己也抑制着缥缈的情
怀，对异性保持着“引力屏蔽”。
　　在一次竞赛座谈会上，他坐在我的斜对面，我偶然抬头，发现他在凝视着我。
我们的目光相对不到两秒钟，我赶紧低下了头。不知怎样形容那一刹那，犹如惊雷
震得我全身发抖。多年来，我常常回忆那一刻，有时不禁怀疑，也许人家只是随便
看我一眼，那“凝视”可能是我自己虚幻出来的。
　　十六七岁的时候，我写过一些诗，可是有一首《无题》，我很久很久都没给朋
友们看，总觉得好象是专门写给那个男孩似的，只是我心里明白，他却永远没有可
能读到它。一个人的一生中，渴望为之采花的人并不多，如果为之采花又能够把花
交给那人，那该是怎样的缘份啊！
　　大学时，开始与男孩子有一些正常的交往，心中的天地也宽阔起来，对爱情充
满了更为丰富的憧憬和渴望。泰格尔的“我不选择最好的，是最好的选择我”，是
我那时最喜欢的名言。可是，一想到小时候的往事，想到那个男孩在遥远的一所大
学，我的心里就会泛起波澜。为了不辜负我童年和少年的心灵，也为了正视现实，
我以一个老同学的语气给他写了一封信，简单地介绍了自己学习和生活的情况。他
也很有礼貌地给我回了一封信。
　　几年后有一次我在路上碰见了他。我的衣着已不象中学时那么朴素了，要不是
我主动打招呼，他恐怕不会认识我的。当时只匆匆讲了几句客气话，他的母亲在一
旁催促，因为他正赶火车回研究生院。此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无论怎样的月转星移，他毕竟在我的生命中闪烁过，他身上有着看不见的引力
吸引着我，也一定给过我许多看不见的东西。有首关于初恋的老歌叫做“受我最初
祝福的人”，这个人，大概不能算作我最初祝福的人，却是我永远祝福的人。

1999.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