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英信


忆英信


晓阳



一年一度的教师节又到了,远离教师岗位七年的我早已忘记了它 
曾带给我们的那种“自立于职业之林”的骄傲,以及教师生活中 
的种种自由和不便。然而,在我心里与教师节这个特殊日子相联 
的,却是久久不能忘怀的哀思。七年前,我在国内的最后一个教 
师节,是我的室友、同事和好朋友李英信的忌日。 

那是一九九三年九月十日的下午,即便不是教师节放假也不用坐 
班的我正在家里和一个小学同学在电话上聊天儿。我这个同学时 
任南关区医院院长,而当时英信家就住在他们的院墙外。“唉, 
好好活着吧,刚刚又有一个人死了,扔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他在话筒那边说。我当时没什么感觉,医院嘛,生老病死都归他 
们管。忽然,他又说:“哎,好像是你们吉大的,就住在这儿附 
近。”我有点儿警觉起来,可又不愿往那儿想,就问他:“叫什 
么名儿?”。“好像是李-维-信。”我突然大叫起来,“快放 
下电话,去看看病例。”一分钟后,电话那边传来了我一生都难 
以置信的消息--“是李英信!” 

 死神过早地夺走了这个还差半个月才三十四岁的生命。在这个属 
于她的节日的下午,她正准备带女儿去逛商店,下楼来到自行车 
旁,低下头开自行车,便一头倒下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孩子的 
哭声惊动了路人,据说其中包括附近医院的工作人员,他们曾试 
图做点什么,但觉得情况很严重,就马上回医院找来了急救人员。 
恰巧那天上午医院刚刚进行了心脏病急救演习,因此整个设备调 
集和人员出动的过程应该是很快的。即便是这样,英信也再没有 
醒来,没给她所爱的人们留下一句话。 

那天中午我曾打电话到吉大她父母家里找她,记得我是想请她帮 
我代两次课。她妈妈告诉我说因为下午不上班,所以她中午没来 
吃午饭。英信的丈夫张阳也知道我找英信的事,他那时正在单位 
上班。所有的人当然都不会想到一场灾难将要来临。那是一场真 
正的灾难,人生的三大悲剧同时发生在这一家三代人身上,那种 
撕心裂肺的痛真是用语言无法表达的。 

等我赶到英信家时,张阳一下子冲过来,哭着说:“你怎么没来 
找她啊!如果你来了,她就不会出去,也就不会出事了。”我一 
时不知所措,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安慰他。是呀,此时语言是 
那样的苍白无力。 

第二天,我和英信的好友李毅着手帮她收拾东西。厨房里用具都 
整齐地摆着,做饭穿的围裙挂在门后,鞋架上是应时的几双鞋, 
冰箱里还有一小碗剩下的肉馅,所有的一切都象是在等待着主人 
的归来。我们边流着泪,边处理那些东西。英信的衣物都装起来 
交给她的三个妹妹,免得张阳看见难过。有一件黄色的真丝裙子 
整齐地迭放在衣柜里,那是我借给英信的,她非常喜欢,穿着去 
参加中学同学聚会,还打算穿着过生日。张阳说:“你要是不在 
意,就拿回去做个纪念,不然我就烧了给英信带去。”我当然要 
拿回去,与英信交往了十几年,我总是不相信她真的离去了。 

那天我陪着英信的妈妈去医院见她最后一面。浦文华等计算中心 
的同事们已经为她整理了遗容。英信头上的辫子还是像往常那样 
高高地斜扎着,虽然化了妆,但整个人仍显得青白面无血色。看 
着同事们把她从大抽屉里抬出来,放在中间的长条台子上,我心 
中的痛楚一下子便涌了出来。英信,你怎么就这样去了! 

第三天就是葬礼的日子。那天是星期日,早上张阳说夜里英信托 
梦给他,他梦见自己是一头骆驼,还说他明白英信的意思是要他 
像骆驼一样努力地带好孩子。 

英信七岁的女儿丹丹拒绝接受妈妈已经不在的事实,也拒绝佩戴 
黑沙。以她这样幼小的年龄,如何能够相信她那爱女如命的母亲 
会离她而去呢?她是整个事件的唯一目击者,相信这一切在她幼 
小的心灵上留下了永远不可磨灭的伤痕。 

许多亲属、朋友以及计算中心所有的同事都去了朝阳沟殡仪馆, 
其中的悲切自不必说。我当时的任务是陪伴安慰张阳,因此除去 
到吊唁厅又见了英信最后一面以外,并没有一直陪她到火化间。 
能说的话早已说尽了,此时此刻,只能劝张阳为了孩子节哀保重。 



与英信相识,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记得是入学半年以后,我们
从红楼搬到了八舍,那时八舍这边条件很差,遇到雨天满路都是
泥。楼内的安排也有所改变,由原来的按系分楼层改为女生住楼
上,我们也就从红楼一楼搬上了八舍三楼。三楼常年没水,晚自
习回来,要到二楼甚至一楼去打水。我们寝室也与众不同,室友
来自三个班:七六硬件三人,七七硬件二人,和我们七七软件四
人,也就是所谓的“合寝”。

新学期开学一段以后,一天辅导员李曦潼来说,又有两个七八软
件的人要搬进来,并向寝室长七六的张晓玲保证不会再加人进来
了。不久,英信就搬进来了,另一个是英信的好友孙岩。我也从
此与英信认识并发展了多年的友情。

上学时,除了同住一个寝室以外,对英信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
英信为人很谦和,不爱“要尖儿”,是个用功的学生,听说学习
成绩也很不错。记得一次期末复习期间,她讲起自己,说自己是
越复习越糊涂,可一到考试,就全清楚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在寝室里,我们大家虽然来自四个不同的班,但都相处得很融洽,
为此,我们在七六级毕业离校以前还一起去照相馆照了合影。上
面的题字是“乐在其中 319”。大约一年左右,七六级毕业,我
们也重新调整了寝室。


八二年夏天,英信和刘吉军毕业后也来到了我当时所在的计算中
心,我们三人同在一起工作。直到六年后我转去经管院,后来是
商学院。那时的计算中心,用那的人的话说,是养老的地方,是
因要进大机器而建,实际上却没有多少工作。主要的任务是系统
维护,有时也做些应用软件,另外就是承担部份非计算机系的计
算机课教学。最好的是不用坐班,顶多每周三一次政治学习或开
会。因此,我们有很多的时间聊,聚,通常是他们两家聚在我家,
喝酒,说话,即使是在我离开计算中心以后。那些日子虽然在当
时觉得很平常,可在英信去世后再也没有过。我们都无法面对没
有了她的聚会。

大概是从八三年起,我们开始在李永顺老师的带领下为省招生办
做高考信息处理工作。那是我们一起做的另外一件大事,所谓的
“大事”,是指在若干年里花了许多时间。我们开始时理化楼后
面的新楼还没有盖,大家都在数学楼上班。

夏天的晚上,在高考成绩处理的日子里,经常有连续的几个夜要
熬,夜里十点来钟吃饭前,经常和英信一起出来到院外散散步,
一来为了让这一白天的紧张告一段落,二来也是想看看哪些人专
程来吃饭,现在想想那时居然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后来,搬到了新楼,有了大机器,照样每年的七月都在繁忙中度
过。最紧张的时间一般是在下旬的上一半,所有的成绩都进了机
器,并已核对完成,只剩下统计。那时就要连夜工作,以便让招
生办尽早定下录取线,不会落在其它省份之后。

尽管忙,每个夏天总是一段快乐的时光,跟着李老师,我们三个
一起熬夜,在那冰冷的主机房里披着棉大衣,随心所欲地把键盘
敲得山响。每当修改完一部份输入错误,英信就在上面写上一个
大大的“改”字,方正而稍有些扁。前半夜,一边干,一边聊天,
什么都聊到了。到了下半夜,连聊天的精神也没有了,就只是默
默地干活或坐等运行结果。一年又一年过去,我们三个也成了心
心相印的好朋友。

万没想到,所有的这些往事都凝固在八年前的那个下午。在这八
年里,每次回想起这些往事便止不住落泪。从八年前的那天起,
我就朦胧地想着有一天会记下这些事,哪怕只是其中的一部份,
只是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时何地。今天得以在吉大这个可以说是
英信度过她毕生的地方与大家共同回忆她应该是最恰当的了。这
些之于我,与其说是写完了个什么东西,不如说是还了自己的一
个愿。

生命是脆弱的,想不到是如此的脆弱,正如我们说过的,“像一
根小草,像一缕清烟,像一声叹息“。一个年青的生命就这样匆
匆地从这芸芸众生之中消逝了。而我们活着的人“直到自己的朋
友去了,才意识到生命的脆弱”,才从浑噩中被震撼醒来,重新
写下自己的人生观,重新认识自己,认识生命。

英信就是这样一个平凡而又普通的人,一如我们中的每个人。也
正是由于这一点,我们共同拥有的往事才会如此牵动我们的心。
这里,我为这样的一个普通人而记下的是我作为另一个普通人的
真情实感,没有文学的夸张与虚构。有时我想,现实生活比起文
学来得更不掩饰,更加残酷。我只希望用自己的心,对着天上英
信的心说着上面那些话。。。

9/10/2001

(完)


| 吉网主页 | 校友论坛 | 吉大主页 | 与我们联系 |

Copyright @ 2000 All Rights Reserved - jida.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