粪筐、成绩单
霍林河
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捡粪一直是每年冬天必不可少的任务
。就连课都不用上的年头儿,那粪蓝子也没放下过,支援农业
生产吗。象和尚每天清早打扫山门一样,一到冬天,捡粪就是
孩子们的早课,天还没亮就得赶快起床,掏东邻的鸡窝、刨西
舍的猪圈。晚了可就啥都没了。最热闹的是每年的十二月,大
队送公粮、卖甜菜的车马,三更没过就塞满了通往粮库、车站
的大马路。马车两旁站着一群群左手夸蓝、右手拿锹的淘小子
,马尾巴一抬,热乎乎的粪蛋儿刚落地,就被抢个精光。现在
那些玩儿任天堂长大的孩子,要是看到那场面,一准儿以为是
妈妈的金项链,或者是爸爸的车钥匙被马吃了。
那时每个学生都有必须完成的“粪”额,每班只有一人除外--
“记粪员”。记粪员不用交粪,但每天下午必须呆在粪堆旁,
负责用标准筐收同学送来的粪,并记录在帐。上四年级时,本
人曾有幸当过一年的记粪员。上任之初,老师就有交待:工作
一定要认真负责,收粪的筐一定要装满、装实,不能欺骗党和
人民。老师说的咱都做到了,而且还有所发挥。装筐时,马粪
:踩实,猪屎、牛粪:拍严,冻粪吗就象摆豆包儿一样装出个
尖儿。除了认真之外,咱还有一点好--公平:不论你是漂亮的
女生,还是能打仗的男生,不论你是咱最恨的小子,还是最铁
的哥们儿,筐都是一个筐,踩都是同样的劲儿。记得有个长着
一对儿大眼睛的女生,她那泪腺就象长在那筐底儿似的,我这
儿一踩,她那儿就流泪,还边哭边咒我遭报应。如此下来,每
个月的总结,本人都少不了老师的表扬、嘉奖,为这还参加过
全校的、千把人参加的学习毛主席著作讲用会呢!可到了第二
年春天,本人和老师都傻了:本班不但人均交粪筐数不到其它
班级的一半儿,而总量也比大部分班级少。老师说是我把同学
们捡粪的积极性儿给踩没了,来个挥泪斩爱徒,把个粪官儿给
我免了。
1977年冬,本人作为十年动乱劫后余生的第一批幸运儿之一,
考上了东北最高学府--吉林大学物理系。78年春入学时,虽然
大家都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但兴奋之情亦难以掩饰。
为使我们这批新生能夹着原本不长的尾巴读书、做人,物理系
来了个新生考试,名为摸底,实为杀威。一场考试下来,寝室
中的笑声全没了,女生想自己的家、男生骂别人的娘。只有本
人一声没哼,说什么呢?十年前我把别人两筐粪踩成一筐,现
在老师把我的两分儿拼作一分儿,报应啊!以后的四年就是在
这种考试的压力下度过的。其它系我不知道,那时物理系平均
80分就算好学生了。记得一次考试竟有一半儿的学生成绩不到
五十分,这要换上当年的我,那是血招儿没有,可主讲老师只
略施小计,一个开方乘十的变换,就把36分以上的同学全拉上
及格线。那时寒、暑假回家就怕人家问成绩,尤其怕那个考上
另一所大学的那个大眼睛女生问。后来本人还算幸运,毕业后
考的是本校的研究生,认地方粮票。而那些分到外地、外校的
同学可就惨了,你总不能说:看我们的成绩单要先乘上个1。5。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照说有了这一“分”、一“粪”的教训
,该明点儿事理了吧?错!本人看着女儿的成绩单,还是常常
呐闷儿,美国这十二寸的尺它咋就比中国十寸的尺还短了一节
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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