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
霍林河
那是中学二年级,对人之初虽尚朦胧,但男女同学能在一起玩儿
的游戏已是不多了。她与我同班,高高的个儿、大眼睛,大人、
孩子都说她长的好看。她学习不好,但也不能怪她,从小没父母
的孩子在那年月能有多少时间读书呢?
一个冬天的下午,放学后同学们都走了,空空的教室,除了那将
灭的炉火,就我们俩。我坐在前排的“宝书台”前,她坐在后面
的“大海航行靠舵手的画下”。空气中好象充满了什么特殊的物
质,我的呼吸和心跳都比往常快起来,炉中的火只剩一缕淡淡的
红光,可我的脸却热得通红。想背起书包走掉,又抬不起腿。用
了比平时多几倍的时间,才总算把作业作完,背起书包刚走到门
口,“哎,我能和你说句话吗?”,是她的声音,很低、很柔软
。上中学后,这是第一次,一个女同学,而且是她,对我说与作
业无关的话,至少我当时那么想。不知是怕、是羞、还是别的什
么,“要说什么话,正经点儿好不好!”。我自己也不明白,我
的愤怒从那儿来,她低下了头,眼泪在那两只好看的大眼睛中直
打转儿。我急忙走开,虽然一路上心跳不止,但晚上打个滚儿,
第二儿天就忘了。以后的三年她再没与我说过话。
毕业后同学们各奔东西,再也没见过她。上次回家,同学们聚在
一起,谈起当年的糗事儿,突然想起了她。有同学告诉我,她死
了。几年前,她下岗后(多好听的词儿!)在车站摆小摊,冬天卖
冻梨、瓜子、糖胡卢,夏天卖雪糕。在一次车祸中压伤了腿,在
长春一家医院截肢后感染,并发败血症。。。我一时说不出话,
“但愿瞑瞑中有个天堂,天堂中有个快乐的她,那个快乐的她能
听见,一声迟来的对不起”,当时的我,除此还能想什么呢?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一个人常常对并不幸福童年、多灾多难的青
春岁月,是那么难舍难分。那当然不是对造成那种苦难的恶势力
的推崇,也不仅仅是那些岁月界定着你人生曲线的初始值,更多
的还因为那许许多多因粗心而做错的小事,你想重新把它们做好
,免得三十年后连说声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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