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晃是多少


两三晃是多少


霍林河


“看看,这些编小说的家伙又在胡说了,‘一晃七八年过去了...’要真是这样的
话,晃个两三晃,不就把我们都晃老了吗?”这是我们集体户里那位后来自己也成了
作家的一个哥们最喜欢发的议论。

“行了,你还是先坐下吧,”大家会异口同声地对他说,“你要是再象个影壁似的在
这晃来晃去,我们就是不老眼睛也花了。”这时他可能会坐下来,翻开另外一本书,
找到“人欲横流”那段,去做自己的梦。

在当时他是对的。炎炎烈日之下,在“三里三”铲地;冰天雪地之中,在刺骨寒风中
刨粪;七八个小时要是能一晃就晃过去的话,也得谢天谢地了。

不幸的是,经过三晃之后,我发现他是对的。

大学毕业后最初的七八年,同学们见面后最常说的话就是,“你可是一点儿也没变,
还是上学时的样子。”同学们是真诚的,我也信以为真,内心还在感激时光对自己的
偏爱。

出来七八年之后再回去的时候,除了小学毕业后一直没见面的一位老师一口咬定我变
了、比当年读书时老了之外,其他朋友开口的寒喧大多是“没变,真没变,一点儿也
不显老。”语焉之中已经是三分真诚、三分寒喧、三分祝福,剩下的一分就是等着你
也发出一样的安慰、相同的回敬。

去年回家经历的一件事,使我放弃了自以为不老的最后三分迷惑。

现在大学里都实行“了解社会,勤工助学”。假期当家庭教师,是大学生们勤工助学
的一个重要手段。在理化楼前面,我看到两个女生和一个男生,借着一张支着凉伞的
桌子,在招揽家教工作。

在高耸、闪亮的楼群的围绕下,当年鹤立鸡群的理化楼显得矮小,甚至有些萎琐。只
有永远的学生,无论时光如何变迁,他们身上还是有着当年的我们。

我正了正鼻粱上的墨镜,好奇地走近他们。

“老师,您好!我们想早日了解社会,同时也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自动参加学校组
织的家教,专门为中学生补习功课。”那个身材瘦小的女生两手抱在胸前,身子向前
面微微地倾着,毫不打锛儿地就说出了这么一套。

“她怎么就知道我女儿是在上中学,难道用墨镜遮去了雨尾纹的我在他们眼里还是那
么老?难道 ─ ?不会,这些独生的一代绝对不会以为我家里有一个上中学的弟
弟...”想到这里自己也觉得好笑。

“老师,如果您的孩子已经上了高中,我们还有专门的高考补习班。”一直站在后面
的那个男生,看我不说话,就补充了一句。他说话时不停地搓着双手,身子还一晃一
晃的。不知道他是怎么学会了我当年的习惯动作。

我告诉他们,二十年前,在他们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我就在这里读书。听我这样一说,
他们便一下子围了过来。拥有共同母校的亲切感填平了代沟。“老师,”那个一直没
说话的女生还是这样称呼我。“你们当时是什么样子?”“和你们现在一样,就是不
参加家教。”我笑着回答。“才不是呢,”那个男生说,“我们现在一点意思都没有,
老师们总说你们那一届的学生最好、特用功。你们那时多有意思。”他们看破了我的
老,但是有这样一番话,也算是补偿了。

“老师们真的那么看我们?我们这一代人真的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吗?”离开他们以后,
我一直这么想... ...

一位西方哲学家、文艺评论家说:“俄罗斯民族永远也无法进入文明,因为在不该进
入文明的时候,她过早地进入了文明。”他用这种观点来解释俄罗斯诗人那种永远不
泯灭的充满野性的冲动。

特殊的时代使我们这一代人在不该成熟的时候过早地成熟了,使得我们永远也无法成
熟了。我们拒绝衰老,因为心底里充满了那么多错过的青春狂想。


    12/26/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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