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个猎人的苦恼

记得在一个电影里，一个在东北的深山老林里生活的猎人在酒桌上无奈地向朋友倾
诉：“我在这林子里这么多年，把啥都想透了，就俩事儿乍也整不明白：这人倒底
是个什么玩儿意？这活着倒底是为个啥？”

这个猎人的问题，我们许多人都会问。

在非洲的大草原上，草食类的角马等动物成群地生活在一起，随季节逐水草规律性
地移动。肉食类的狮子等动物跟屁虫似的跟着角马群，捕食老、弱、病、残、幼。
年复一年。大河里的三文鱼，出生后成群地游到海里去成长，长成后再逆流回老家
来产子，然后死去。黑熊们则站在急流中大咧咧地守水待鱼。代复一代。这些动物
倒底是些个什么玩儿意？它们活着倒底是为个啥？

在这里，人和动物（其实还有植物）毫无区别。是什么玩儿意是真的很难讲；但就
总体来说，活着显然就是为了活着本身和制造后继生命从而维持物种的延续。

为了有效地活着和延续，人和动物会在自己所处于的食物链的特定位置上实施第一
重要的事：吃，也就是获取营养。为了吃，就要付出努力。对于每一个个体，这个
努力都不可缺少：必须吃东西，才能保证活着，不然会饿死。不说生灵都有恋生的
天性，就是不怕死，那饿死的滋味也是难以忍受的。

然后就是实施传宗接代的行为，包括通常是很辛苦的育幼。必须有这种行为，才能
保证死后还有接着往下活的。对于任何一个个体，这个辛苦都可以回避，不会因不
做而死。但是，人和动物的身体里有某种化学物质，会产生做这件事情的欲望，逼
着你去做。

中国古人总结出的“饮食男女”这四个字真是精僻极了。就总体来说，人生就是这
四个字所概括的两件大事，其他的事都是为这两件事服务的。不管人间的具体事物
有多花花，不管我们觉得上述两件事之外的其他事有多么重要、多么伟大，人类活
动的总体的效应或说是终极的目地就这俩。

这象不象是有谁设计安排的？有个造物者在那里主宰这一切吗？我们是他精心饲养
的牲口吗？

（二）坐井观天

一群蛤蟆坐在井里，认为天，或者说是那井外的世界，就是井口那个样子的。

人生活在世界上和蛤蟆坐在井里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人的视觉使人能感受一个三维
空间，于是能轻易地理解和接受这个三维空间的物质及其存在形式。人的感官是相
当有限的。人看不见紫红二光之外的光、听不见音频之外的声。在这个本来应该是
更多采多姿、沸沸扬扬的世界里，我们被限定只能感知一个狭小的范围，而其他的
一切，对我们都是透明的和沉默的。

我曾静静地坐在地上用很长时间观察一个蚂蚁窝。我看到了它们的许多活动，它们
在搞“饮食男女”。但是，我可以绝对有把握地说，它们对我的存在自始至终毫无
所知。

然而，人和蛤蟆、蚂蚁以及这个星球之上的一切其他动物之间有一个巨大的区别，
那就是人具有一个远远超过一切其他动物的思维器官，这个器官使人不满足于被指
定来做的机械的“饮食男女”的勾当；这个器官使人能逐渐认识、了解和改变这个
世界的可感知部份和不可感知部份。五千年前的蛤蟆和今天的蛤蟆无论在生活方式
上还是在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程度上基本上没有差异。五千年前的人和今天的人在这
两个方面可以说是有翻天复地的变化。人们创造了科学。科学则在不停地改变人们
的生活状态以及满足人们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和希望征服自然的野心。

然而的然而，人们对世界的认识是永远有限的，科学解释不了的现象将永远存在。
什么是宇宙？它有限吗？也许，我们用上一万年几千代搞清楚了一个有限的宇宙，
算出了这宇宙的质量，对其中的物质及其存在形式了如指掌。但是，这个宇宙非常
可能是一个更大的范围里的一个鸟窝里的一个鸟蛋。鸟蛋有一个坚硬的壳，就象那
些蛤蟆所住的井有一个滑溜溜的井壁一样，是无法超越的。你再过十万年也无法了
解鸟蛋外面的世界，而这时大限到了，鸟蛋孵化了，原来组成鸟蛋的物质现在组成
了一只大鸟的孩子，然后随着鸟粪撒在这个更大的范围里的一个星球的土地上。

（三）扯不清也扯

科学无法完全地解释宇宙，那么有没有别的方法呢？有，宗教就是个一劳永逸的方
法。把一切创造权和解释权推给一个全能的上帝，人就比较省事。请注意，我这里
没有肯定或否定上帝存在的意思。

为什么不能肯定或否定上帝的存在呢？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相信上帝的朋友说：
你先相信，然后就会得到证实。我认为这不行。都信了还用得着证实吗？如果需要
证实那就是假信。不相信上帝的朋友说：科学的发展已经证明了有神论的荒谬。我
认为这也不对。你没看到，连牛顿都跑去相信上帝了吗？

谈论或者争论这个问题是没有头儿的，一万年之后也还会有这种分歧。我这样说是
有根据的。按照一般的想法，科学的发展会逐渐抵消有神论的的影响。但事实则不
然。有人对上个世纪初和上个世纪末的两项同类调查做了个比较，发现了这样两个
重要事实：（一）无神论者和有神论者的人数比率基本没有变化；（二）在这两个
时期的每一个中，持有神论观点的科学家的人数在科学家中的比率和持有神论观点
的其他人在其他人中的比率基本一致。这说明，科学的发展和对科学的了解程度对
于人们有神无神的观念没有任何作用。

这事情确实是扯不清！还是孔子聪明：子不语怪力乱神。不是整不明白吗？那咱干
脆就不整。当然，孔子是人民的师表，是搞人类教化工作的，所以要注意形像，对
扯不清的问题就不扯有他的道理。我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说说自己的感受还是可
以的。不过，我宁愿从我本人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出发，谈一些与生命、人生相关的
具体问题。

（四）女孩儿张飞军

我前面谈到人的感官是相当有限的。但是，特例总是有的。

在大学时，我有一段时间因腰伤除了上课外多半呆在八舍的寝室。当时，特异功能
在社会上传得沸沸扬扬。

八舍对面的一座楼里，住着校报的张姓编辑。张有一个十来岁的女儿名叫张飞军。
飞军被传有腋窝读字的功能，许多住在八舍的学生都知道她。但是，人们多半认为
那是假的，因为她曾作弊被人在现场抓住。

因为我呆在寝室的时间多，常常会碰到在门口玩耍的飞军，慢慢就熟悉了。当时，
我对特异功能谈不上信还是不信，求证的兴趣也不大，因为主要精力除应付课业和
社会工作外多半放在读史上。偶然有一天，在八舍的收发室里遇到飞军。我忽然心
血来潮，问飞军：你真有那个特异功能吗？她点点头。那你为什么要做弊呢？她脸
红地说：有时候怎么用力也读不到。。。那就是说是虚荣心导致作弊了？

我清楚地记得，我当时就返回寝室，踩着方周的床，爬上自己的床，找了一快纸，
写了一个字（什么字忘了），折成小方块儿，用糨糊粘好，返回收发室，把纸块儿
交给飞军。她把那东西放在腋窝下，几秒钟之后，读出了我写的字。

回到家了，我跟姐姐谈到此事。姐姐是在吉大哲学系教人唯物主义的人，她听了我
的故事后小心地推测为我是由于某种疏忽而被那孩子给骗了。

后来的某一天，有住外地的哥哥、姐姐探家。老爹率老少十几口人（包括没过门的
椰婆）去人民公园散步，回来路过八舍和七舍之间的街道时，迎面碰到张飞军。

话休罗嗦，当场顺利完成测试。见证者包括当时在场的我的家人和路过停下观看的
一些路人。

然而，当时在另一所大学读书，没有赶上这个场面的弟弟不相信那是真的。这次回
国我又提起，他还说不信。对此，我毫无办法。

我讲这个故事一是想说明确实有具有超常能力的人，更主要的是想说明人们都有眼
见为实的倾向，强弱程度不同而已。于是，假设上帝真的存在，有人有幸和他撞个
满怀，回来给人讲他的奇遇，包括有神论者在内，有几人会相信呢？而另一方面，
我也有例子说明，有些信了点儿什么的人们是多么容易套在里面失去思考的自由。

（五）安神补心丹

人的生命有限，并且非常地短暂。一个人，打从娘肚子里“吧嗒”一声掉出来那一
刻开始，就不由自主地一直往下活，想悠着点儿都不行。就这样活呀，活呀，一直
到活不动了才同样是不由自主、但多半是不太情愿地拉倒。

人对事物的认识能力有限，并且非常地软弱。人的毕生都处于某种意义下的迷茫之
中，迷外有迷，永无止境。人人都是如此，即使聪明睿智如牛顿牛爷、钱大气粗如
盖茨盖爷者都不例外。

人生苦短，不免一死；人力苦弱，四顾茫茫。有诗为证：

呱呱坠地哭声哀
饮食男女从此来
忙忙叨叨几十载
塞进火炉化尘埃

为了医治自己与生俱来的恐惧和空虚，安神补心，人们发明了宗教这付精神药剂。
任何宗教，都针对人生苦短这一问题，编织出一个漂亮舒服的天堂或极乐世界，还
有那吓唬人的恐怖地狱啥的；要不就轮回转世，人狗鱼鸟草木，毛驴子拉拉蛄，互
相转换。反正是死了也算没死，换个形式接着整。只要在人世好好表现，听主宰的
话做个乖宝宝、羊羔子、小花猫啥的，这个赏赐给的新形式就会更好。即使在人世
表现不咋地，不乖，在最后的审判中出局，也还是有个新形式在那里等你，管他好
赖，聊胜于无，用莺语说就是，拜特焉那幸。

而针对人力苦弱，宗教则对未知世界如宇宙之形成啥的都有其解释。反正咋说都无
所谓，人嘴两层皮，人耳朵也是两块皮包点儿寸筋软骨，啥话都有人敢说，说啥都
有人能信。

有一次我问一个犹太人：你们那上帝既然是在五千来年以前才整出这世界，那恐龙
化石咋解释呢？对方答曰：恐龙化石啊，那是品质恶劣、道德败坏的魔鬼跟上帝过
不去，整出来摆在那里骗人的。

有一位“大师”告诉他的信徒说地球毁灭了某次，后来又改成某某次。象这样反复
无常、前后矛盾的说法比比皆是，可是还是有许多信徒对他照信不误、照忠不移。
由此，我们就不难理解，在某些教派里，信徒会心甘情愿地把财产拿出来供教主挥
霍，把妻女献上去供教主淫乐，甚至走上集体自杀的绝路。

（六）人类的共识

事实上，我并不怀疑可能有高于人类的生命形式存在于宇宙之间，也就是说，我估
摸着备不住就有些神秘兮兮的东西，存在于我们看不见、够不着或者根本无法理解
的世界里。诗曰：

最近高天层里可能有生灵在窥视
他们发觉地球上的人类行为离奇
笨拙的人认识了些许的自然规律
居然能够做出有点儿像样的事体
他们特别地注意我们的牛顿爵士
就像我们要多看几眼聪明的猴子

看人类傻呵呵的，有些神啥的备不住就曾经于心不忍开恩给过点儿启示什么的；但
从本质上来说，宗教绝对是人自己编造的：人的斧凿痕迹随处可见。

我认为宗教是人自己编造的，但并不否定宗教存在的积极意义。你可以看到，这世
界上都有了这么多宗教在那里规范着人类的行为，在那里胡萝卜加大棒，一边引诱
一边吓唬，教人弃恶从善，乖一些，可是人类中还是有那么多人敢瞎胡闹，敢行凶
作恶。可以有把握地设想，如果没有宗教，这个人类就是不闹翻了天的话也早就自
己把自己整没了！

天堂、地狱、轮回的神话表面上好像消除了人对死亡的恐惧。可是，我们看到的现
象是：信教的人好像还是比较愿意在目前这个世界活着。我想说的是，整了一六十
三遭，不论你信教还是不信教，不论你信哪个教，不论你口头上承认还是不承认，
好像人人都不愿意死亡。是对宗教里说的那些东西不太“硕儿”吧？

那么，究竟有多少人比较“硕儿”，无条件地、真正地、全部地相信宗教呢？不好
说。我看哪，说到底，这整个人类实际上是有个内心深处共同信仰的东西的，或者
就叫共识吧，那就是：不管咋地，把这一生整好点儿最重要。例外肯定有，象苦行
僧啦、集体自杀的邪教徒啦，但那是例外。一般来说，这个“把这一生整好点儿”
的共识是如此地强烈、如此地坚实、如此地一致，就像当初我们北海舰队的官兵们
认为青岛的姑娘最漂亮一样！

（七）爱咋咋地吧！

把眼下这一生整好点儿最重要。那么，怎么整、整啥样才算整的好呢？

许多人会说身体健康很重要。的确，疾病缠身会降低生活质量。但是，身体健康是
个相对的概念。有关身体健康方面的东西，有些是可以人为控制调整的，如生活习
惯等；而另外一些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如事故伤害之类。

对能控制调整的如何控制调整也应因人而异。我认为，底线是不要太苦了自己。比
如，我知道吸烟有害，但我还是吸了三十五年。为什么不早停呢？谈何容易！再说
啦，吸烟也是非常消魂哪！为什么现在停了呢？一是有尼古丁帖子的帮助；二是自
觉这一项伤害够狠了，再不停就完蛋了。

还有人会说拥有财富很重要。这个也对，没有人愿意过饥寒交迫的日子。可是，拥
有多大的财富才能使人满足呢？这可是见仁见智的。就人的本性来说，应该是多多
益善。但是非常明显地，身体当然是越健康越好，财富可不见得是越多越好。石崇
银多，不得好死。盖爷钱硬，官司缠身。

许多人会说，我对目前的个人经济状况已经满足了。真的吗？兴许是无可奈何吧？
无可奈何也好，真心实意也好，只要有充份的满足感就行。财富可以通过主观努力
去求取，但贫穷还是富有也在很大的程度上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但是，这世界上有一个东西可以由人的意志来控制，那就是自己的心态。如果能随
时控制自己，使心态尽可能地保持宁静、欢乐，才算是从根本上把人生整好了。说
到底，这天底下人世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让我们这些匆匆过客伤神的？你以为你比
那角马、狮子、三文鱼、黑熊高明多少吗？拉倒吧！

热爱人生，享受人生，过一天就尽可能地高兴一天，最后呢，那就是：爱咋咋地！

二零零一年底至零二年初于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