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有记忆起到离开故乡去上大学，我们的家一直是在妈妈的单位--地区医 院里。那所医院早年是一座孔庙--是文官落轿武官下马的地方，这座孔庙可 不象一般在城里的庙宇那样只是一栋孤零零的建筑，而是由一组构思精巧的 画面组成。

    一条由南向北的小径在绕过山下的圆形荷花池后，继续向北延伸，荷花池的 东西方向也各有一条小道。这四条道把荷花池周围分割成四块面积几乎相等 的花园，园中有许多花木。牡丹、芍药、桂花、玉兰等在不同的季节相继争 奇斗艳，簇拥着那一潭碧绿的荷叶。最令人期盼的是那一池迷人的荷花，每 当到了花开季节，人们便在那里留连赏花、赏月、还有池中的大红鲤鱼。

    向北的小道通过石头台阶把人引到一块篮球场大小的台地，走过台地的尽头， 小道分成相距约十米的两叉。由此地开始，两条小道沿着六、七十级陡峭的 台阶向高处攀延。最妙和最有趣的是这两条天梯中间的那一片由青石板拼成 的斜坡，坡宽十余米，长三十来米，我们叫它“滑梯”，因为那是我们这种 胆大的男孩的游乐场所。我们常常从坡顶一溜儿下，那感觉就象滑雪。为了 减小摩擦，还会在石板上用蜡笔涂上一层蜡。我们不知道在那里磨坏多少条 裤子，受过多少次伤，由此挨过多少回打。我们义无反顾，永远喜欢那里的 刺激。

    两条石梯绕过石滑梯后便汇为一条，在穿过一道拱门之后，梯子继续上升十 余米，最后就应该到真正的孔庙的位置了。只可惜在我的记忆里那里只剩下 两颗巨大的桂花树，庙宇早已烟消云散。现在回想起来，这没见过的寺庙反 而成了我脑海里对整个这个建筑设计的印象的最美的部分，因为对这个庙的 设计我可以随心所欲。我想这庙一定高大宏伟，不然的话怎么也配不起那上 百级石台阶和那巨大的荷花池，也对不起我们沿着滑梯不怕牺牲、向下冲锋 的勇敢。

    我的家就坐落在孔庙位置的右边。在这个斜在半山腰的单位里，我们是属于 山上的孩子。记得有人说过：山上的孩子就有山的野味，而水边的儿童则会 性情如水。这在我们医院里算是一条成立的真理。住在山下的孩子可能是由 于有那荷花池的原因，不仅性情温顺，就连皮肤似乎都要比我们山上的要白 净细腻。在山上折腾够了之后，我们山上的孩子逐渐开始把调皮势力往山下 发展。

    我第一次喝酒醉的故事就发生在山下。

    在滚南瓜事件时，农人们把我们从山顶一直追到半山腰，最后挑来几挑南瓜 堆在我家门口。这使得我在山上开始“出名”。随着年纪的增长，我们的视 野也逐渐扩大，开始接触山下的乖孩子。

    第一次喝酒醉时我五年级。那一次，我和一个山上的四年级一起到山下的三 年级朋友家去玩。

    那段时间我们开始学下象棋，自从知道象棋的基本步法以后，我们便自己去 摸索和学习其中的简单战术，记得最津津乐道的是那一招“打象将军抽车吃”。 那一天我们三个小孩在三年级家摆上象棋，三人轮翻杀得天昏地暗。杀了一 阵之后觉得无聊，我们便开始寻求新的刺激，不知是谁出了个主意，说老这 样下没劲，我们该赌一点什么。最后的决议是赌酒喝！说来也很奇怪，我们 大概是凭着什么天性，就想到用赌来增加下棋的刺激。那年头可不象现在， 大人们连麻将都不敢打，我们的赌性可不是从大人那里来的，只能解释成我 们的本性。

    有酒下棋，这认真程度就不一样了。我们全神贯注地下棋，谁输谁喝一杯酒， 不知过了多久，一瓶白酒就见了瓶底儿。三个儿童便酒劲大发，把三年级家 砸了个天翻地覆，不知是谁还用一把大铁锹在我屁股上很铲了一把。我们打 累了以后便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主人回来以后只见家里一片狼迹，于是通知 山上的两家家长来家里取人。

    大人们背着两个酒疯子从山下到山上，俺再次招摇过市。我记不清是我妈妈 还是我大姐把我背回家的。后来他们告诉我说，当有人叫我爬上背上时，我 还象红军那样豪言壮语了一把：“爬雪山，过草地。”

    这次我回到家里时父母没有立即打我，教训一个醉眼醺醺的酒鬼实在是不会 有什么效果。我并没有因此而逃脱这一顿巴掌，只是借助酒醉把它推迟了一 些时间。我想爸爸这次并不是很生气，因为几个小孩喝得滥醉让人又好气又 好笑。令父母难堪的是这次我是三个小孩中最大的，就这次事件，我有着不 可推卸的责任。如果说这次醉酒还只是属于调皮的范畴的话，那下一次我所 犯的事，对父母来讲就超出这个范围了。

    我的生活视野就是从这山上到山下，然后就去面对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

    这单位太小，我要走出它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