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级的回忆。


  1. 高考结束
  2. 录取前后
  3. 准备入学
  4. 告别父母


(一)高考结束 那一年,七月流火。高考结束。 经历了有生以来最紧张、最有奔头的半年。我们像是跑步闯过了终点线。如释重负。 不管是冠军还是打狼,我们都可以,也必需喘口气了。 从上一年底不期而遇的高考中的铩羽而归,到这一年的再试锋芒,仅仅七个月不到 的时间。七个月,我们学完了两年的课。五月初考,平均九十分,全县第二。七月 统考,平均八十分,仍是全县第二。 那是我最得意的时候。少年得志,出尽风头。记得有一天,妈妈从外面回来,对我 好一翻感叹,“小滨哪,妈都跟你沾光了。”妈妈说,“我在外面走,以前不熟悉 的人都来跟我打招呼。有些人握著我的手说,‘俺们家孩子不需要考你家宾宾那个 分,只要能进个大专就心满意足了。你是咋教育的呀?’”。 想想仅一年半以前,本人还是个本县最差的中学最差的班的小混混,(见本人作品 《在那举国同悲的日子里。。。》),一个被工宣队盯著的“争青对象”。记得那年 期末考试,化学题是这样几道题,1。请写出氢元素符号,兄弟我答不上。2,请写 出氧元素符号,兄弟我还是一头雾水。3,请写出水的分子式,TMD我更没门了。最 后,本人光荣地得了零分,一个大大的鸭蛋。十八个月后,本人却是镇上乃至全县 的知名人物了。。。那年,我十六岁。 那年的这个暑假真是美好。白天或走东家串西家,或在家里吹口琴读杂书。下午至 傍晚的时候则多泡在蓝球场上。这天正在家里的窗前写日记,同班同学骑车来通知, 说老师要全班到学校集合。 班主任刘云秀,顺便提一下是个男的,那时已是成了县里的知名人物。全县高考的 前三名出在他的班。须知,我们那个班是自然组成的,并不是通过考试组成的重点 班。刘老师是哈师院音乐系毕业的。为此,我们班的文艺活动搞的轰轰烈烈,经常 在校内校外演出。 来到学校,同班的男女生都已先来到了。因为是在放假,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树 丛里的鸟叫声不时传来。我们坐在本班的教室里,窗外的阳光射进课堂,把教室照 的宽敞明亮。坐在我熟悉的课桌后,打量著这熟悉的课堂,想到再有几个月就要开 始的大学生活。。。那时的我对生活真是充满了憧憬。 刘老师来了。他讲了很多鼓励的话。我们这些考上大学的,还有那些毫无希望考上 大学的都将毕业。剩下的那些对考大学还抱有希望的则再念一年,即十年。最后, 刘老师说,大家就要走向生活走向社会了,我们再一起学唱一首歌吧。他把自己填 词谱好的歌抄在黑板上。然后一句一句开始教唱。我们就这样,伴著这首歌度过了 中学时代的最后那个下午。那首歌的歌词是这样写的: 七月的熏风吹动著花香。 辽阔的大地洒满了阳光。 迈开大步,走向生活。 条条道路向我们开放。 再见吧,亲爱的母校! 再见吧,亲爱的老师! 再见吧,再见吧。 我们就要奔赴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让青春发出光芒。 我们就要奔赴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让青春发出光芒。。。。 我们曾希望再集体登台演出一次,希望能在全校老师同学面前唱这首歌,向他们挥 手告别。可惜,后来由于很多同学都因为忙而未能再集中起来,演出的事未能付诸 实施。但那首歌,却深深留在了我的记忆里。那天学唱这首歌的同学,大约有四五 十人吧。真不知还有几人记得这首歌。。。[Back to top]

(二) 录取前后 先为后生们补充一下基本常识。 上篇讲到用了七个月的时间学完两年的课,那都是。。。四银帮耽误的啊。本人1977年 初从六中转到一中时,数学,一元一次方程还是会解地。多元一次或一元二次就懵 了。化嚣,上篇说了,一问三不知。物理,嘿嘿,嚣校为了与工农相结合,换个电 灯泡五的还是教过地。绝不夸张,仅此而已。一中的进度稍微快一点,但也比正常 速度慢至少半年到一年。所以,对于本人来讲,是要在一年半内学完四年的课,把 四银帮耽误的时间夺回来。 为啥那时上个大嚣那么隆重?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I MEAN,77、78的都知道, 那是十年浩劫后的第一次啊。考上考不上那是农村城里、人间地狱之别啊。而且, 谁知道过了这个村还有没有这个店?十来年积攒的银才一齐糊上去抢那几个位置。 记得78年肇东县考上60多个,按照当时录取率是百分之三的说法,应该有二千人参 考。而那年本县高中毕业生最多不过一千二、三百人,也就是说还有近四成的考生 是知青。Q兄常说,78级参考的都是77年没考上的。他说这话是想贬贬我,虽然有原 因(以后会讲到),不过有欠公允。77级的考生确实是十年精英,这咱承认。但那年 很多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或没来得及准备,或根本没报上名。我们班的几个就是 这种情况,像本坛的老插、大布苏也都是这种情况。另外,78级有大量的优秀的在 校生参加考试。就看这年龄分布吧,以我们78力学班的情况来说,一个15岁的,剩 下16到19岁的,外加20岁以上的,都是六、七个,平均分布。好几个年龄层的一 齐参考,所以生源质量仍是相当的高。再看看这坛子,基本上是77、78的在把持, 还不够说明问题吗?79极的还恍惚能见著个格格、蝈蝈五的,再往后就只有“星蹦 儿”的几个了。咱说这些是替78级吹吹,要不然王安琪老头又要说他们57级生源最 好了。:) 依寡人之见,77级是空前绝后,再接下来就是78级,颜后才可以考虑57级 等等等等。 再者,本人写这些玩意纯属回忆。实话实说,绝无炫耀之意。道理很简单,1。这坛 子上的,哪个是白给的?2。就算当年很荣光,现在混得也并不咋地。倒是很多当年 并不显眼的今天许多成了大款。咱还有啥吹的?所以那个牛粪、蝈蝈、总理等别冷 嘲热讽的,不颜俺就TMD不写了。:) 那什么,自打911以后,俺感情特别脆曜。: ) *************************************** 接下来就是等录取通知了。初考以前,刘老师不知是用激将法还是真的妄自菲薄, 屡屡教训我们这几个尖子。什么“别看你们在这挺能耐,比起哈三中的差远了。你 们,哼,也就考个绥化师专那两下子吧。” 这话兄弟我当时听了心里相当不忿。省 内初考成绩出来后,这老哥喜气洋洋的回来说了。哈三中的也没几个平均过九十的, 而我们班出了俩。你们,还是有喜旺地。 黑龙江省报志愿是在统考之前。我报志愿用的是排除法。文科还是理科?近管我的 文科,诸如语文、历史、地理等,的优势比理科的更明显一些。但老爸说了,文科 容易惹上政治,且那时好学生基本都报理科。所以,理科。工科院校还是综合性大 学?我那时只知道数理化,对那些锅炉专业、电机专业一看就觉得不是搞学问的, 自然是综合性大学。老爸的考虑则还是那条,工科有很多保密专业,咱别沾边。排 除到最后,就数学符合不沾政治、不涉及敏感专业的条件。那就拿著报纸按顺序从 上往下报吧。七八年,综合性大学的排名是:北大、复旦、吉大。。。我也就按这 个顺序报了前三个学校。老爸怀疑说这行吗?我当时是趾高气扬地打保票说没问题。 老师说你这么报不行,得把档次拉开些。但太差的我无论如何不愿报,最后加上了 北师大和大连工学院。 应该说,本人那时的学习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几乎所有的老师都是大学毕业生。 至少,对仅仅想上大学的人来说是足够了。可是,对于那些想更上一层楼的学生来 说,当时的学校则显得力不从心了。到后来老师在黑板上讲课,题还没写完我们答 案已经出来了。学校老师当时也看出这一点。到了七八年二、三月份的时候,学校 把我们几个找到了办公室,很坦率地告诉我们,学校要争升学率,要尽全力把有希 望考上大学的边缘学生扶托上去。你们几个(指我们几个尖子)现在的情况是肯定能 考上大学,只是什么样的大学的问题。学校希望我们能更进一步,考上最好的大学。 但现在师资力量有限,实在抽不出专人来给我们几个开小灶了。最后告诉我们: “你们可以回家自学了。” 我们几个私下商量了一下,回家后又跟父母讲了这个情况。最后的决定是,还是跟 班念,自学没人辅导终不是办法。就这样,从三月到七月我们几乎是处在自学、自 我竞赛的状态。进步当然是有的,但很遗憾没能最大限度地将潜力开拓出来。尽管 如此,坦率的讲,一中的老师对我是相当够意思了。学校了解到咱家庭成份比较高, 又有个复杂海外关系,对我格外关心。听老师讲,文革前(主要是六十年代,五十年 代还好些)像我这类出身的,不管考多好都不被录取。我的二姨就没被录取。就为了 提高我的升学可能,临考试前把我突击入了团。这要感谢校团委书记、教我们政治 的王承之老师。 各门考试基本上正常发挥,只有物理鬼使神差地考砸了。虽然如此,考400分也不算 少了。家里当年还曾托人到双城问过我的情况,回来的人告诉说你儿子的档案被北 大调去了。至少这说明成绩够了他们的录取线。焦虑的等吧。左等不来,右等不来。 别人都已陆续接到通知,父母开始著急了。莫非有出了什么差错?李白老头不是说 了吗:危乎高哉。成份高了就危险啊。 要不为何迟迟不见录取通知呢?为了安慰父 母,我就对他们说,前三个志愿哪个都行。又等了几天还无通知。我又改口说,俺 填的五个学校哪个都行啊。最后等到九月十八号,妈妈从厂里回来了。手里拿著个 牛皮纸的信封,对我说,通知来了,是吉林大学。 看得出老爸有点失望,虽然嘴上说挺好挺好,但忍不住有时还是要损哒我几句: “你不是能耐吗?咋没考上北大呀?” 我无话可说。又过两天,话匣子里广播了: “今年的招生工作胜利结束。北大在我省招生的平均录取分数为397分。” 我一听 来劲了,找到老爸说:“听见了吧?咱分够了,银家不要我有啥办法?这不是俺们 无能,这是。。。” 老爸一听急了:我儿子分够了竟然不要,我要给邓小平写信。 这时还是妈妈比较冷静客观,对我说分儿虽然够了,但只是勉强够了,并没有高得 人家舍不得不要你的地步,说到底还是你自己没考好,不一定是家庭成份问题。我 当时也一本正经地表态:写什么信给邓小平?要是因为我的成绩不够理想,我们就 没有理由写信;如果是因为家庭成份,那我要感谢吉林大学给我这个机会。于是, 本人坦然无悔地踏进了吉林大学。[Back to top]

(三) 准备入学。 (上)庆祝大会。 那年一中毕业了将近三百人,考上十个。这个比例与全省大致相当,并没什么特别 的。但本校的头几名却大大的超过了其它中学的尖子。这对肇东一中再次评为省重 点极为重要。为此,学校在本县最大的体育馆召开了表彰大会。会前王承之老师要 我们出一个家长代表发言,找到我。我回家一问,父亲很爽快的答应了。 那天我和爸爸一同从家里走到那个大礼堂。庆功会开始,奏乐,本校中举的十名 “范进”们在前面鱼贯而入、一字排开。十名少先队员跑上来敬礼、献花。呵呵。 好像当时没有激动得晕过去的。然后每人走到台前与校领导握手,接过赠送的纪念 品-一个精致的笔记本。那个笔记本现在还保存著,等着,我从热乎被窝里爬过去 拿来再看一眼。啊,多么亲切!扉页上面写着: 『献给彬彬同学:我校文化大革命后第一批大学生。 艰苦的岁月,坻坜了攀登的意志; 璀灿的才华,饱含著母校的寄托。 一九七八年九月二十五日。』 下面啪、啪、啪、盖著三个大红印章。 看看!看看!这么热情洋溢的词儿,可惜这辈子就这一次。 接下来,是这个那个老师校领导发言。大会进行的有条不紊,校领导们的发言也个 个紧跟形势、大同小异。最后,是我老爸代表学生家长发言。只见老爸稳稳站起, 微微致意。然后以洪亮的声音开场向各位同学、校领导祝贺。全场被这高亢的声音 为之一振。紧接着老爸便阴阳顿锉,侃侃而谈。时而大声疾呼、慷慨激昂,时而语 重心长、娓娓道来。真个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俨然一副演说家的风度。我在旁边 暗暗吃惊,心想老爸竟有这能耐。一阵喧啸鼓噪之后,以一句“愿肇东一中明年考 上更多更好的大学生!”的结尾,嘎然而止。全场在一阵沉默之后,爆发出热烈的 掌声。庆功会一下子被推到了高潮。许多老师走过来和爸爸握手祝贺。直到第二天 我去学校时,老师们还不断对我说,真没想到你父亲有那个口才。 这且按下不表。却说我这天是来学校向老师们告别的。这厢王老师拿出一个日记本, 要我们几个给母校题辞留念。我因不知说些啥好,就让他们几个先写。我在旁边看 了一眼,那几个写的无非是些树雄心、立大志的话,我觉得俗气。轮到我写了。写 什么呢?想起老师们的期待,想到对新生活的憧憬,想到同学们的羡慕,想到班级 那几个漂亮女孩的。。。火辣辣的眼睛。啊,夜党主席所熟悉的那种。俺开始想入 非非了。。。。 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耳畔想起,不,那不是毛主席语录,也不是华主席教导。那是一 个老农的声音,那老农亦非本坛这老农,那老农是一个。。。朝鲜老农。只听他说: 好看的脸蛋儿能出大米吗?俺猛然醒悟过来。是地,看什么看?别看到眼里拔不出 来。想咱哥们?先考过三百分再来见我。话虽这么说,手握著笔却下意识地在本子 上唰唰唰写下了两行字。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到: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 ^^^^^^^^^^^^ (下) 手表。 快到入学的日子了。那几天,我只顾玩,向往着大学里的生活情景。妈妈则总是不 停地装箱子。待到我们小孩都睡去的时候,总能听到父母在那边小声商量嘀咕着什 么。终于到了入学的前一天了。那天晚上,父母把我叫过去。妈妈开始一样样的嘱 咐我箱子里都装了些什么。除了衣服、裤子、床单等,还有饭盆,妈妈告诉我大学 里要用自己的饭盆去食堂打饭。有笔记本,妈妈说大学里上课与中学不一样,有时 没有书只有讲义,有时连讲义也没有,所以要记笔记。。。。 爸爸然后进行大方向的指导。三要三不要,要好好学习,要注意身体,要歉虚谨慎。 不要乱说话(莫谈国事),不要太贪玩,不要谈女朋友。唉,记得当时把我还造了 个大红脸。老娘赶紧对爸爸说:你净说些不着边儿的,他才多大呀? 随后,妈妈拿出一件崭新的“的确良”上衣。告诉我,上大学了,家里没有太多钱, 这件新衣服带到学校穿吧。老爸则掏出一块表,那是块崭新的手表,北方牌的,当 时卖60元。爸爸把手表放到我手里,说:上大学了,要有块表。 看著眼前的手表,不知怎么想起了半年前发生的一件事。。。 以前讲过本班的班主任刘云秀。此人嘛,是很有点艺术家的那股遢邋劲的。整天一 副没睡醒的驾式,夏天时常常穿个榻拉板儿就来上课。站在讲台前,每讲几句话就 要吐口吐沫,且吐的时候不是“呸”的那种,而是从牙缝里呲出来。这位经常向我 们吹嘘,说当年在哈师院,每周末都有舞会,时不时还会熄灯三分钟。。。等等。 这人不知为何对女生好像格外的凶,好像有点虐待狂。比如文艺汇演时,要唱《绣 金匾》。郭兰英唱到三绣方总理,不对,周总理的时候,那是流了很多眼泪地。于 是,刘云秀就要求本班那个小妞(姓于,可惜全名记不得了):你到时候必须给我流 眼泪!热泪盈眶不行,要淌到脸上。排练的时候不流都不行。后来小女子正式演出 的时候果然泪流满面。。。 扯远了,咱回来接着说手表。那年月模拟考试特别多。一般对好学生来说,考试时 间是不成问题的,基本上用不完。但对其它一些学生来说,就要掌握一下时间,好 决定取舍。为此,本班的几个女生纷纷戴上了手表。不知这几个女生别处得罪了刘 云秀还是怎么回事,那天他突然就这事不指名地把几个女孩臭骂一顿。说的那话简 直就没法儿听,什么“臭美”、“臭得色”、“庙小神通大、池浅王八多。”, “学得不咋的,倒挺能臭摆鼻儿的。”等等等等,直骂得几个小妞趴在课桌上流泪。。。 。。。。 那件事对我来说印象非常深刻。以至于当爸爸把表递给我的那一霎那,我甚至怀疑 我能戴吗?戴到学校刘云秀不会骂吧?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我戴不戴表他已管不着了。 应该说,在那年月,我们家的收入算是说得过去的了。至少比起大学里的那些农村 来的同学不知好多少。但花60块钱买块表还是相当大的开销。我知道那是借钱买 来的,因此反复推脱说不要。爸爸坚持说我上大学应该戴块表。推辞了半天,最后 还是爸爸说服了我。第二天,我戴着那块表登上了去长春的火车。[Back to top]

(四) 告别父母 1978年10月12日。 那天早晨,天还黑着,妈妈起来作好了早饭。吃罢饭,我们坐上了厂里派来了解放 大卡。我们站在卡车上,在灰暗蒙胧的晨曦中驶进火车站。那天天气很冷,于是我 穿上那件爸爸的军大衣。来到车站,把行李发出,碰上了事先约好与我同行的梁某。 梁某本应77年毕业,但因嗅觉灵敏,感觉到考大学势在必行,于是主动降了一级到 我们班。心思没白费,他考上了东北师大(当时叫吉林师大)的政治系。这还了得! 出状元了。他们家是科级干部,这下可神气了,摆酒设席,大宴宾客。那是我第一 次喝白酒,也是第一次尝到被劝酒的滋味。什么“你不喝就是瞧不起我”啦,“咱 俩有缘”啦,“你喝了他的不喝我的”啦,劝得我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那一次 是尝到了社会上劝酒是个什么滋味。 在席间,还经历了另一个让我吃惊的事。那天在座席上的,除了我以外全是他原来 那个班的同学。不知是因为先我们在社会上混了一年多还是怎么,他们那帮人特别 油哩油气的。时不时的开梁某和另一女生的玩笑。我夹杂在他们中间显得特别傻, 什么也没看出来。好像还问了一句傻话,被他们当成了笑料。闹了半天人家俩是 “那关系”。那年月,谁要是在中学搞对象那简直就是流氓。这梁某只比我大一两 岁,竟然有这胆子。从他的谈吐中,知他将来的愿望就是要毕业后回肇东当官。你 可以说他胸无大志,也可以说他市井小人,但人家绝对实在。人家说了,宁作鸡头 不作凤尾。回肇东家里有关系,在一方吃香的喝辣的,有何不好?可见这小子比起 我来阅历之深。后来他果然未毕业就与那姑娘结了婚,毕业后分回肇东县的某衙门。 想他如今应该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吧。。。 却说当下,我们踏上了去哈尔滨的火车。梁某与他的对象挥手告别,爸爸则决定送 我到哈尔滨。不到8:00点,火车正点抵达哈尔滨。本来我们都已留有余地,订好一 列10点多去长春的车票。不料走出车来,却发现另一站台上一列南去的火车正在待 发。一问,是开往济宁的118次。我们几个就连跑带颠的上了那辆车。由于是始发站, 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座位。爸爸先上车把我安排好,然后走下车去,站在车窗外微 笑着看著我。那眼里,真是不知蕴涵了多少期望。 我突然觉得一种感情的冲动,它使得我坐立不安。我站了起来,身子扑向车窗,欲 言又止。父亲向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车就要开了,要我坐下。我嗓子开始哽咽,眼 眶也随著湿润了。。。 这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在这之前的那些日子,我一心只想着上大学后那多彩的生 活,几乎是盼着早日离开家,无约无束地自由飞翔。可此时此刻,我这是怎么了? 也许我那时脑中一片空白,也许我想到了很多很多。那上小学的第一天。。。 。。。。。 那年,还不满七岁的我,看到邻居的孩子们都上学了,羡慕的不得了,哭着闹著要 上学。爸爸被缠不过,终于答应了我。当我看到爸爸买回的新书包、铅笔盒、田字 方格本,那个高兴啊。那田字方格本的封面上,是绿颜色画的一只小鸟,站在树叉 上张望。我那时的心多像那只小鸟啊。 那个冬日,爸爸用自行车驮着我去学校报名。从家里到那所小学,中间要经过一田 间小路。还清楚地记得在路上我们碰到一只恶狗,拦在路上冲我们狂吠不已。无法 通过,我们只好停下车来,爸爸捡了一块大石头与那狗对峙了好几分钟,那狗才让 开路悻悻而去。 学校已经开学了。来到学校,负责报名的老师拿出一张表,开始逐项询问填写。记 得当问到家庭成份时,爸爸皱了皱眉头,小声对老师说他要拿回去填写。这样,老 师当时就把我领进了班级。爸爸则拿著那张表,先回去了。我虽然注意到这些细节, 但对学校的新鲜感很快冲散了我的疑惑。 学校的一切对我都是新鲜的。先来的同学已经熟门熟路了,进得门来,几个孩子正 围着老师问这问那。两个男孩拎着水桶走过来,告诉老师他们去打水。我因个高, 被分到倒数第二排。那天印象最深的是作在我身后的张永山。穿一件洗得发白、打 满补丁的黄上衣,脸上总带着微笑。很快地,我们成了好朋友。 学校的第一天轻松愉快地度过了。那天晚上,我已经躺到被窝里了,爸爸妈妈还在 灯下小声商量着什么。终于,爸爸心事重重、面色严肃地走了过来坐在我的枕边, 把我叫起说,“小宾啊,爸爸要跟你说几句话。” 爸爸拿过那张白天带回家的表格,告诉我明天要我带回学校。爸爸接著说:“你也 认识一些字了,这上填的瞒不了你。你可以看到,咱们家的成份是地主。” 接下来,爸爸又说了好多话。我还能断断续续的记得一些。 “咱们国家是有成份论,但不唯成份论。成份是我们无法选择的。但我们可以通过 努力来让别人尊敬。” “别人越是瞧不起我们,我们越要作得比别人好。” “爸爸也是成份不好,所以在部队里就更要努力工作。你看爸爸还能立功、入党。” 那天晚上,爸爸妈妈坐在我的床头对我说了很多很多。我几乎是哭着听他们说话的。 爸爸每说一句,都要加一句:“小宾不要难过。”,“好孩子,别哭。”等。 我当然是难过的。我难过平日里那些顽童的风言风语竟是真的。也为自己所处的不 公平所难过。甚至也为父母所承受的压力而难过。 那天晚上的情景是我终身难忘的,至今想起,一幕幕仍然清晰的展现眼前。它在我 那幼小的心灵里刻下了深深的创伤。时隔多年,当我谈起这段往事时,妻子当即指 出老爸当时是不该跟我作那番谈话的。她也许是对的。看著眼前活蹦乱跳的女儿, 就是我当年那么大。怎能想像我会把那样一个冷酷的现实摆在她面前?又怎能期待 她会理解那种道理,承受那种压力?可是,当时爸爸有更好的选择吗?即使他把那 张表亲自送到学校,早晚我还是要知道的。也许他的想法是,与其让我在那些顽童 的讥笑中莫名其妙,不如正面地告诉我,使我心理上更能经住这种压力? 。。。。。 列车开动了。望着渐渐远去的爸爸的身影,我终于抑制不住自己,趴在桌上哭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平静下来。擦拭了一下眼睑,开始若无其事地与对面的梁聊了 起来。那边的梁某对眼前发生的事好像根本没看见-既没嘲笑我,也没安慰我。我 们就这样聊著聊着,火车在一个个车站停下,又继续前进。双城堡、陶赖昭、三岔 河、德惠,终于,四个小时之后,“前方到站长春车站,长春车站到了”。我们来 到了长春。[Back to 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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